０１
生活在異地的我們，雖然思鄉，談論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出遊。或許是亙古的靈魂在耳邊低語，我們總是試圖模擬旅行，期望在離開熟悉生活圈的某一刻，眼前的景色突然與祖先看見的廣袤天地重疊。
那麼，結伴出遊便不符合此行的目的了。吆喝著揮舞雙手的群體行動，自古便只屬於狩獵。而尋覓自我的旅行，則需要八荒九垓與渺小自我的強烈對照。生活在海島的我，雖然沒有水鳥的翅膀，但尚幸仍有一雙健全的雙腳。於是不需要什麼準備，說走就走，如同海島北部的風。
０２
腳踏車的速度，一直都是門學問。出遊時的腳踏車，與校園中的怡然自得或趕課時的急驚風都大不相同。快了危險，慢了卻又雅趣盡失，唯有恰到好處的風與被拋在車輪後的景色一同從身上滑過的瞬間，七分暢快三分感性，才是屬於獨行者的黃金比例。而那樣的風，每個人又各不相同。我總是想像著中古世紀西北歐的旅人，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駐足於叉路前，讓蒼翠長草微微晃動的風打在臉上，彷彿自己也化為無盡天地間的一根細細長草，自然地隨風前後擺動。當心中的想像與腳踏車的速度合而為一時，我也就再不捨得改變那珍貴的平衡，而變得小心翼翼。
０３
驚喜的遇見，一隻不在地面上汲營，倨傲的立在欄杆一角，驕傲的鴿。
那眼睛彷彿看透我。我甚至相信，牠並非出於高塔的頂端而僅僅只是在欄杆邊緣這個微妙位置，亦有其意義。而牠之所以會來到這個河岸邊與我相遇，或許如同〈The Alchemist〉所言，是某種預兆。
０４
一路騎到淡水老街，不過半炷香時分。這還沒扣除我中途不時停下來看著紅樹林和基隆河岸發呆的時間。腳踏車步道的規畫即使恭維也算不上好，不過此行的目的本來就只是沿著水前行以滿足海島男兒的某種衝動，所以這一點也沒減低我的興致。
不過到了淡水老街，原先的那種悠悠然的情緒卻不得不一轉了。並非因為人潮雜沓，而是因為上一次來到這裡不過是十天前的事，而那時的回憶還沒完全被摺疊好收納到記憶的抽屜中。原本計畫一路騎到漁人碼頭再騎回來還車吃晚餐，不過既然情緒有變，計畫便乾脆也跟著變吧，反正原本也稱不上有什麼計畫。於是提早讓進入腳踏車步道前陪著我在關渡附近迷路的好夥伴回到溫暖的家(雖然是關渡借淡水還，但還是算家吧)，然後直接步行。
沿著淡水河岸走，而非老街，除了想在晚餐時間前盡量遠離食物的誘惑，主要還是想繼續看河。如果說，海洋是萬年不變，象徵著守護的存在，那麼河流就代表著陪伴。大稻埕之名猶在耳畔，而淡水河汩汩流動，始終伴隨著歷史緩緩前進，最終沒入海洋的懷抱。路過往八里的渡船頭，前些日子與友人相伴踏入船艙的身影尚未散去，但有一天，也會隨著河流前行，消失在寬闊的海洋中吧？
抬起頭，河流對岸的觀音山，一直是守護著淡水人的存在，而祂如今也靜靜立在那裏。我停下腳步，與立在山頂，眺望著大台北夜景的那個自己對望。
０５
繼續前行，過了淡水老街，人潮漸漸散去，而彷彿作為嘈雜與靜謐的界線，淡水漁業文化影像館默默立在那個轉角。不顯眼，但是裡面一張張貼在牆面上的黑白相片吸引了我的目光。躡著腳步踏入，一瞬間，我有自己回到數十年前淡水的錯覺。小小的空間中，在地藝術家阿忠哥一年又一年堅持著拍下的照片，將淡水每個最美的瞬間從流動的時空中硬是凍結下來，然後用真實與想像空間比例最理想的黑白底片，永遠留存。為了在天黑前走到漁人碼頭，無法駐足太久，不過下次再來時，希望可以花些時間跟拍出這些照片的那張面容聊聊。
０６
一個小小的碼頭從岸邊延伸出去，那只是路上沒什麼特點的景色之一，不過懷抱著任何一點思緒路過的人，都不免會想走上去，坐在堤邊沉思片刻。在我之前，早已有幾位遊客捷足先登。
我坐了下來，望著河面的波瀾隨著風輕輕晃動，然後抬起頭，望向天空。
天空上，薄薄的雲層籠罩著，雖然並未完全遮蔽視野，但海平面那端的雲層要比此處更厚些。我想，今天是看不見夕陽了。不過，眼前的景色仍舊讓人驚喜。今天的雲相有些特別，低層的雲似乎特別低，在眼前飄盪而過，而更高的雲層或許已很接近平流層，懶洋洋的沒有挪動半分的意思。層次之分明，彷彿雲層之上與之下，是兩個獨立的世界。已經有些泛紅的太陽在遠方，我不禁想像，如果是生活在低層雲上的人們，應該可以看見無比壯麗的夕陽吧？
或許，我們的世界，也是這樣一層一層世界的其中一部分而已吧？而我們之上或之下的人們，又是怎樣的活著？
索性在碼頭上直接躺了下來，萬萬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又是另一份驚奇。河面反方向的建築物與丘陵，在倒置的視野上下顛倒，方才多層世界的想像似乎又可以加上無數的鏡像，妙趣橫生。
０７
路過剛開放不久的淡水海關碼頭，不過經過時開放時間已過，雖然仍可進入，但裡面的建築群都已關閉，便不贅述。一路沒什麼停滯的走到漁人碼頭。遊客零零落落，聽得見談話的幾乎都是大陸或韓國的遊客。我也樂得在這似乎我才是外地人的奇妙氛圍中獨行。此刻夕陽已落，燈火漸漸多了起來。
既然來到的是這個著名的景點，有些特定思緒是不可免俗的了。不過那些大多都不足為道。特別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那沿著河畔延伸的燈火長龍再度讓我想起了觀音山頂的夜景。
由河入海，或許我是想在這樣的過程中，尋求某種目的吧。而終於到了出海口，興，也就漸漸散了。至於隔天於北投泡溫泉一事，就不多花筆墨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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